漫步在合肥：与刘涛的一次对话

大家好，我叫刘涛，来自中国安徽合肥。2003年开始是一名水厂电工，07年调入到合肥供水公司从事抄水表的工作，直到去年十一月辞职至今，属于无业状态，现在是一名自由街头摄影师。

请问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拍摄合肥的街头日常的？是什么原因促使您开始这样的拍摄还一拍就是这么多年？

2010年底吧，因为很偶然的缘故。那时朋友们都买了相机，喜欢相约去野外拍风景。当时我的工作还是抄水表，一个人骑着摩托车重复来回同一片区域，等下班后就继续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拍照。其实现在出去拍照，大多数时间还是会走以前工作抄水表工作的路线。2011年开始，我会在每个月月底把在街上拍的照片分享到城市论坛、微博，一直没有间断。

其实一切都更像是自然而然发生的，在漫长的过程中收到过很多人的鼓励，也遇到过很多挫折，但还是找到了自己那份精神的追求。

您平时都用什么型号的相机、镜头？只抓拍静态的影像还是也会拍摄一些动态的视频素材？

我对相机比较怀旧吧，徕卡X2、富士X100S还有理光的GR，用的都是固定镜头，机型都比较小巧，相机都是用来拍照，偶尔会用手机拍摄一些动态的素材。

您有学习过摄影吗？这些年来都通过什么方式了解、掌握更多专业的摄影知识？

我没学过摄影，不过以前很喜欢画一些漫画，或者用电脑设计一些插图，感觉好像对拍照时候把控画面感有一些帮助。当然还是花大量的时间去实践最重要。

您特别喜欢的摄影师有哪些？

艾略特·厄威特 ，森山大道 ，罗伯特·杜瓦诺 ，布鲁诺·巴贝 ，张乾琦，张照堂 ，刘香成， 安哥……还是会看大量的影集，而且我喜欢经过时间历练的作品，也喜欢执着而叛逆的风格。

您会怎么形容自己的摄影风格？别人对您的作品有过什么样的评价？

我觉得自己的风格类型蛮丰富的吧。有时候我会感受到城市生活的某种无趣，像没有生命力的困惑，偶尔也会被街头上发生的情景感动，会代入别人的角度去体会生活，也会时常想想自己的感受还有未来吧。

别人对我的评价，有说 “有趣” “巧了” “太荒诞了 ” “你那个城市太野了” “戏虐 ” “晕，还是你那边有趣，下次去合肥拍” ，也有说“你拍的城市像南京十年前”。有次在国外展览，有人说 “中国现在这么漂亮，这人怎么拍得这么乱糟糟的….”当时我就在在他们身边，听到后也就是默默离开，哈哈。

一般会在什么时间出门拍摄？平均一天会花多少时间去穿街走巷地拍摄这座城市？

我以前工作拍照时间不定，但是几乎每天下午都会去拍。从开始一天拍四五个小时到现在一天六七个小时，喜欢一个人在街头体会观看街道重复而又不断变化的“风景”，一般都会拍到晚上九点以后才回家。就觉得需要足够的耐心和保持一种类似“无所事事”的心态，可能更像一个行为艺术家的状态吧。

您拍摄的照片因为独特的风格一下在国内走红，引起了蛮大的反响和关注，当时的情况有对你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与改变吗？

是2014年10月份的时候，那天傍晚我还在抄表，无意中看了一下手机，结果发现我分享给《三联生活周刊》的照片集被发布在微博上，收到很多点赞和留言，一下子电话也是多到停不下来。当时我就走到一个小公园，坐在椅子上抬头看了一会儿头顶的树枝。

之后陆陆续续参加了中央电视台、安徽电视台、合肥电视台的采访，也登过报纸、广播，单位门口也都是记者。我那时候中午把事情忙完，就会固定地到麦当劳吃午饭，这边电视台的节目组跟着跑来和餐厅服务员说“你们知道他现在多火吗？”。那个餐厅我几乎每天去，一直留着点餐单，留了很厚一叠，本来还打算以后做照片展背景墙用，但是那之后就很少去了 。

反正当时每天都在打电话、发邮件，见从五湖四海来合肥的记者，是很忙碌的大半年……

我工作单位的领导也问我有没有什么想法可以提，我说我还是想继续抄水表，其实是因为那样才有时间去街上拍照。那段时间上班挺尴尬的，我也没有换工作，刚火的那个月也还是和往常一样有在微博分享照片集。就这样一直到现在吧，今天下午还去了那个小公园，坐在那个椅子上看了看头顶的树。

其实您的作品大部分都是合肥这座城市里最稀松平常的日常生活，并没有什么宏大的场景，或是刻意塑造的主题，但是细看每一张照片，都有很奇妙的巧合与立意。可以分享一些最让你记忆深刻的瞬间或故事吗？

我觉得很多灵感是街头带给我的。再加上我每天都在各个街头乱窜，那些菜市场、店面、街头巷尾的人，无论晴天下雨、还是刮风下雪，天天都会见。

像一个菜市场的商贩经常问我 “你这电视连续剧拍到那一集了啊？” 。开着拖拉机卖水果的商贩只要在那条路摆摊都会和我撞见，搞得他总以为我是城管特地跟着他拍。

有一次听到做小吃的摊贩家的小孩和另一个小孩说 “我爸说这个天天拿着相机的人是个精神病……”。有个环卫工人看到我就会叫嚷着 “鬼啊～鬼又来了！”，大概是因为这个环卫工人凌晨上班和夜晚下班都能看到我吧。

还有一个曾经拍过的胖保安，之前从来没说过话，后来好像知道我出名了，有一次在街头遇到的时候，悄悄问我说“借我两百块钱呗”，我没答应，他就大叫“你是不是怕我不还你！” 

哈哈，有时候想想还挺伤感。那会儿上班时老同事也经常会问：“你拍照赚没赚到钱啊？不赚钱搞屁啊？”总之是经历了很多的有趣，也有太多的无可奈何…

这么多年一直坚持记录合肥街头的影像对您来说有着什么样的意义？

其实对我来说，街头摄影很多时候是独处和思考的过程，具有很深的教育意义。就像是你的生命多了一个出口，让你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人生…也让我摸索到了更多生活环境与个人之间的联系。

上学的时候我挺喜欢艺术的，无奈当时学习不好，那会儿全班也没有一个人考上高中，几乎都去了职业高中，我也是，非常迷茫的青春。回头看看，感觉每个人都按部就班的走到了自己的位置…我在街头时，感觉就像是看到了一幕幕电影的无限重复。

现在我可以更独立地去看待事物，独立地去思考，不再受周围环境的影响，其实我就是在街上自己想着办法找乐趣，又思考自己，又思考周围，反复地去想，反复地去看，对一直对任何地方、任何人都保持好奇。

中国人总是会把“十年”作为一个时间刻度，就像一个里程，因为十年真的可以发生很多事。从您开始拍摄至今已经超过了十年，在这十年里的合肥都发生了怎样的变化？这些世事变迁给您带来了怎样的感受？

我并没有去刻意记录这座城市的变化，但确实是能感觉到不一样了。现在合肥城市面积变得很大，慢慢有了和别的城市一样那种特色街区出现，人口从十年前的七百万到现在的近一千万，但我还是重复在老城区拍照，很少去别的区域。

两三年前合肥市中心还是几乎找不到咖啡店的，这两年一下子开了很多家。人们也越来越依赖共享单车、外卖、网络支付 、网络视频这些。房价在2016年年底到过完新年涨了一倍多，那时到处都是议论房价的人。街头的年轻人也越来越多…

到晚上十点，很多高中生模样的孩子都出来玩了，和很多高中生晚自习下课交汇是这四五年独特的风景。夜市里那些很多卖小朋友玩具的人都改卖宠物猫狗和宠物粮了。当年我在夏天路过水饺店的时候，看见的还是一个坐在澡盆里洗澡的孩子，现在偶尔路过看见的已经是个在跳绳的学生了，而我还是和十年前一样的打扮，背着一样的相机，一想自己都四十岁了，感觉和这个城市的人拥有的共同语言也越来越少了，挺感触的。

其实关于您个人的信息真的很少，更多的时候只能通过您镜头下的内容去尝试感知一些您的想法。可以聊聊你的日常生活吗？

其实我的日常都是和街头拍照相关的。我宁愿被陌生路人误解是个疯子什么的，也不愿意被街头巷尾的人搭讪说“我知道你啊，抄表工摄影师。来加个微信啊”，“听说你辞职了啊，可是真的？来加个微信….”最近又有遇到好几次。

我觉得像我这样的摄影方式还是希望自己像空气一样，不被人注意到，如果是在别的城市我可能就没有这样的不适感。其实我是蛮热情的，只是拍照时不怎么爱说话….

我辞职是因为部门撤销了，所有的同事都被调到了供水维修所，工作内容是坐在抢修车上修水管。同事们都觉得既来之则安之，可我工作了一周发现完全没办法独自拍照。那时候的负责人对我说“你以为你拍的什么，那都是媒体看着你这个抄表工身份…..” 其实这句话我已经听很多人说过了，不过当时我就直接把写好的辞职信掏出来递给了负责人。

听说您不使用微信，您的社交媒体账号也仅限于微博和Instagram，这些社交媒体平台对您而言是怎样的存在呢？

是的。我卸载微信有三年了吧，暂时还没想过再下回来，虽然直到每次和别人说起我不用微信都还是觉得很有负担。感觉好像除了在公园遇到的那些在疗养的大爷，周围不用微信的就我一个人了。这三年各种滋味只有自己知道…除了微博和ins，我也有用脸书，虽然有一些功能还是不太会用，其实就是和微博一样，每个月底会在上面分享照片。

问了您这么多问题，您有没有什么特别想与我们分享的？

很高兴和你们交流分享。文字水准有限还请见谅，在这里送上很喜欢的摄影家艾略特.厄韦特的一句话吧，感觉适合每一个人。

“摄影不是脑外科手术，它并没有那么复杂。现在比以前更容易。关键是你做什么和怎么做，以及如何构建自己的生活，扩宽你的视野。”